病娇穹

我曾经活在那里

百物语

大概是杀了弟弟之后有点疯魔了的哥哥

我允许你栖息 我恳求你栖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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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半藏离开家族的第二个年头。
他像个逃犯一样逃出了他的家族,他的责任,他的枷锁,他知道这样的逃脱和自我放逐毫无意义,发生的已经发生,无法更改,再做什么都为时已晚。
他只是想离开。

在很久以前,半藏和源氏都还年少的时候,源氏喜欢趴在栏杆上往远处看,有一天源氏没头没尾的说,“要是我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,哥哥。”
“嗯?为什么。”
“这样我就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了,累了就回树上休息,哥哥你变成树好不好。”
“不好。”
“为什么啊?”
“变成鸟可没有拉面吃。”说完,半藏就起身离开,源氏在后面追着大喊“哥哥你昨天说过跟我去吃拉面的说话不算话!”
半藏偷偷勾起唇角。

那是他们一去不返的好时候,是后来日复一日折磨半藏的梦魇。

刚刚杀掉源氏的那段时间,半藏是很平静的。
他处理剩下的事务,沉稳冷静,像一座完美的雕塑。他工作到很晚,回到自己的房间,躺下,睡着,一夜无梦,一天又一天。
直到有一天,他梦到了说想变成鸟去天涯海角流浪的源氏,梦境真实,他听见自己回答“好,那我变成一棵树,陪着你。”
然后他忽然惊醒,用很久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,用更久想起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已经发生。半藏捂住心口,不是感情上的疼痛让他难受,而是他觉得心脏上有一个巨大的口,是真实的疼痛折磨着他,半藏抬头,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。
我并不是后悔了,他想,或许我得找医生看看。

半藏还是没去找医生,虽然心口的疼痛越发频繁,但是他很忙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的那种很忙。偶尔心脏的疼痛让他无法行走,他只能徒劳的捂住胸口,等着这一波疼痛过去。
半藏开始频繁的做梦,零零碎碎的往日碎片,没有他们最后的争吵和决斗,而是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日常,半藏不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。
“哥哥哥哥,咱们去吃拉面啊,偷偷去。”
“好。”
不对,我说的是,我今天要练习剑道。
“哥哥,樱花来了我带你去看。”少年边说边拖住他的手
“好。”
不对,我应该挣开了才对。

所有的梦境都与现实相反,这到底有什么意义。

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个月,终于结束了。
半藏做了最后一个有关源氏的梦。
血,到处都是血,支离破碎的身体,源氏的微笑。
“哥哥。”他说。
那是源氏给他的最后一句,这个梦没有反转,半藏杀了源氏,哥哥杀了弟弟,哪怕前面的故事改了那么多,也没改变这个结局。
半藏忽然惊醒。

在他很小的时候,曾经发生过一次事故。
他和源氏在街道穿行,被失控的摩托撞伤,源氏因为被他抱在怀里伤的不重。半藏的腿却被划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。
很奇怪的,他没感觉到疼,源氏边哭边问他疼不疼的时候,他甚至挣出了一个笑容。
后来他被送回本家医治的时候,疼痛感才缓缓袭来,那种疼痛让他想尖叫却叫不出,甚至疼的想马上晕过去。
人在受伤的一开始,是感觉不到疼痛的。
在很久以后,那些你以为不存在的疼痛找上你,像是用硫酸泼在你心上,疼痛的同时让你清醒,给你无休止的折磨。

真疼,半藏想。
真疼。

自那个梦以后,源氏再也没有出现在半藏的梦中。
他像是真正的消失了,真正的死去了,再也不会惊扰他的哥哥。

半藏离开了家族,而他想的很简单。
源氏一定会变成一只鸟,或许是一只青雀,我得去找到他,我看到他的时候,我一定能认得他。
我当你的树,源氏,我允许你栖息,我恳求你栖息。

半藏来到这个小小的村庄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。
他习惯性的望向一棵树,很可惜,树上没有什么鸟,树下有两个小男孩在玩游戏,虽说是两个小男孩,却是各玩各的,年龄大一些的不怎么理年龄小一些的,而那个小小的男孩子却一直看着那个年龄大的男孩子。

半藏先为自己找了落脚地,是个朴素的民居,老板和老板娘话不多,房子很简陋,但是院子里有一棵树,树上栖息着几只小鸟,他很喜欢。
很巧的是,半藏来时看到的那两个孩子就是这家的,晚上两个孩子回来,弟弟牵着哥哥的衣角,哥哥还对自己点了点头。
感情真好,半藏想。

虽然是寄居于此,半藏和这家人的交流却并不多,这对双方都有好处,半藏也很自然的接受了这种相处方式。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出门,去山上,看那些鸟,妄图从这之中寻找弟弟转世轮回的痕迹。
很难,但是他已经坚持了一年,尽管源氏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中。
不承认也无用,他简直思他成狂。

这一天傍晚,两个孩子突然来找他。
哥哥板着脸,好像这样他就能像个大人一样和半藏交谈,而弟弟轻轻抓着哥哥的手,仿佛这样就很满足。
“今天我要去玩百物语,你要去吗?”这个孩子的发问十分生硬,倒让半藏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你要去吗,妈妈说如果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就可以让我去。”他鼓足勇气说出了这一大串话。
小孩子真无趣,半藏想,他看着那个小心翼翼拉着哥哥的手的弟弟,闪着光亮的眼睛,奇迹一般的与半藏记忆里的那双眼睛重合。
让他说不出拒绝。

“百物语”兴起于江户时代,是一种集体召唤鬼魂的游戏。大家点燃一百支蜡烛,直到说完第九十九个怪谈后,剩下最后一支灯芯。相传这时若有人吹熄最后一根蜡烛就会引来鬼魅。所以人们一般说到第九十九个故事就会停下,留着最后一根蜡烛,怕有怪事发生。

半藏和两个孩子到的时候,已经有不少人在哪里。
他这样摆一副看孩子的架势来参加游戏,大家却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,让半藏小小的惊了一下。

人齐,点蜡烛,讲故事,吹蜡烛。时间过的很快,等到最后一个故事讲完,就只剩下最后一根蜡烛了。
“今天大家的故事都十分精彩,就到这吧。”主持活动的女孩抚掌说到。
而这个时候,最后一根蜡烛熄灭了。
大家乱作一团,半藏的表情很平静。

回来的路上,他牵着两个小孩子,三个人沉默的回去。
“你为什么吹了最后一根蜡烛。”半藏问道。
弟弟看了一眼哥哥,哥哥看着半藏,突然哭了起来。
没有很大的声音,这个孩子只是抹着眼泪,像是仓促的想掩饰在哭的事实。
“我想他了。”他抽噎着说“我想看看他。”
半藏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,“你说谁?”
“我真的,很想他。”他终于放开了声音开始嚎啕大哭。身旁的弟弟轻轻握着他的手,眼神悲哀。
“他说我。”那个更小的孩子第一次说话了,半藏看着他伸出手,想擦擦哥哥脸上的眼泪,眼泪却从他的手中穿过,狠狠地砸在地上。
像砸在半藏心上。

半藏回到自己的房间,关上门,倚靠在门上。他伸出手,虚握住空气。
“你在吗?”他声音很轻。

在还剩下一根蜡烛的时候,半藏突然有一种冲动。
如果它熄灭了,我是不是就能再见他一面。
鬼魂也好,虚幻也好,我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?
哪怕不能重来了,我能不能见他一面。
我也只是,想再见一面。


他来到尼泊尔源氏的居所。
你停在这里是吗,源氏。
像我代替你流浪。

夜晚他们并肩躺着,半藏伸出手,握住源氏的,机械手冰凉,仿佛一辈子都捂不热了。
“你在吗。”半藏呢喃。
源氏一愣,然后紧紧的回握。
他说。
“我在。”

半藏做了一个梦,梦里,他成了一棵树,他身边什么都没有,直到有一天,一只青雀落在了树枝上。
然后再也没有离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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